[NOWnews今日新聞] 社會思潮動態發展無所不在，政治是人類社會最大的發動機，也是社會最有力量的價值選擇者，也是對社會思潮最有力量的引導者，無論做何抉擇，必在社會發展的途程中印鑄出深刻的軌轍，成為日後發展的事實前提，極可能產生路徑依賴，影響深遠。

如果選擇正確，可能幾代人甚至後人皆受其惠，如果選擇錯誤，發展必然走上錯誤的道路，社會內部可能產生各種原先預期不到的扭曲與衝突，為此，社會將會付出可觀的代價，浪費無數有生資源，還未必能得善解，形成社會治理中的無底深洞，自我傷害而已。是故，政治對社會價值的取捨必須極端慎重。近年來一直引起重大社會爭議的廢除死刑，就是其中一個現實的案例。

無規矩不成方圓，人類文明的推進過程中，每個社會為了維持總體秩序以利統治與發展，不斷地使用懲罰措施，死刑（包括個人或至諸九族十族）是把人肉體消滅的刑罰，應該是其中最厲害的，被消滅者無從復生，有冤死的可能。就現實而言，這樣的刑罰可能對當時之人彰顯了統治者或社會主流的正義觀，但有可能造成社會更大的傷害，讓人們陷入「以牙還牙」、「有仇報仇」、「殺人償命」等簡單的、發洩情緒的報復式邏輯。

不可否認，這種報復式邏輯導致的是針對特定目標毀滅性的做法，在傳統社會中固然有一定的安定社會的作用，但若此種心態變成一種社會思潮，在社會生活中就不只是針對特定目標，而會是一種普遍性的社會互動模式，會讓總體社會的世界觀陷入一種狹隘的視角，看不到更大之具有建設性的發展力道，相對而言，就會拖累社會思潮乃至制度文化的發展與進步。

時代總是會不斷地進步，在一百多年前，歐洲一些知識份子對懲罰犯罪的思考，已經從報復式邏輯轉向如何恢復撫平社會所受之傷，重視對受害者能有更好的補償。這是眼光向前看，重視有生力量的復原、培育與發展。就眼光而言，這個轉向具有深邃的人文主義內涵，是人類文明的進步。歐洲近代文明的起源、發展與茁壯其實就源自於人文主義的涵養。

幾十年之前，歐盟開始討論廢除死刑，主要的理由在於，每個人的生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，沒有任何世間權力包括公權力也不可以國家名義加以剝奪，斷言死刑是一種「蓄意殺人」，於是各國逐步廢除死刑，1997年開始歐盟內部已無死刑，日後加入歐盟的國家也必須廢除死刑。歐盟對廢除死刑的堅持還反映在2007年開始，將10月10日訂為歐洲廢除死刑日。這確實是一種人文主義的文明進展。人文主義越發達進步，生活內涵包括現代科技也會推進，可以普遍改善人民的生活。何以歐洲落後國家總想要爭取加入歐盟，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目前全世界約有112國已明文廢除死刑，許多國家也開始不執行死刑，這是人類文明一個新的里程碑。

我們的社會大多數人認為對所謂罪大惡極者處以極刑是彰顯正義，還是主張反對廢除死刑，贊成與反對雙方激烈交鋒，都很堅持。這折射出我們的社會文明還是比較傳統落後，在人文主義的涵養方面不如歐盟進步國家甚多，這種落後其實會普遍影響人民的世界觀，進而從世界觀出發全面影響我們的社會、政治、經濟各方面的發展思路，必然會實質影響思路指導下的具體措施。我們可能還習慣使用報復式邏輯彰顯我們心中的正義，卻沒能轉移心思到如何修復損傷，發展有生力量的方向上，這樣的思維說起來挺抽象的，但一定會實質影響我們在具體層面的進步。

當然，我們不能因為想進步就忽略彰顯社會人心的正義，這需要一個普遍討論的過程，也必須對被原本該判處死刑之犯罪人有適當的處理，令其承受死刑之外最足以彰顯社會正義公道的代價，例如，終身監禁，不能輕易在一定期間內被減刑或假釋，並應終身工作，工作所得的相當部份應補償受害者家屬之類的設計。

廢除死刑與否其實本質上是社會思潮議題，不是法律問題，因日後法律適用也許會產生爭議，要大法官判決是想一勞永逸，為現實中不得已的做法。大法官若是只想跟隨民調呈現的民意，那就有虧獨立審判的期許與付託，還不如再辦公投；如果大法官要獨立思考做出判決，應該要能從人性與文明本質及其發展的角度分析，提出充分的理由，不能只拿出世界各國的統計資料，搪塞人民；而且應該在判決中具體點明應具備那些法律配套措施，不能只有判決。具體指出相應的法律配套，而非含混其詞，才是負責任的大法官。如果大法官提不出合理、有說服力的配套措施，就是沒有彰顯正義的能力，那麼，是怎麼幹上大法官的？是要讓人笑話的！徒然留下爭議後患。

●作者：朱駿／時事評論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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