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京大學大學院綜合文化研究科教授川島真9月接受《風傳媒》獨家專訪,深入談論中日台關係、日本對台政策等等議題。他指出,美國總統大選影響,中國近期對台灣態度相對低調,賴清德(總統)政府亦在等待結果出爐;針對自民黨總裁選舉在即,將產生新日本首相,川島真認為,人選中看不出有對台灣特別有感情的人,但不論誰當選首相,都應具體提出對台政策。
川島真專攻亞洲政治外交史、中國外交史,並擔任「中曾根和平研究所」研究部部長,是日本學界的重量級學者。他提到,中國目前對台灣壓力相對放鬆,可能是因為美國選舉的影響,如總統賴清德5月20日上任後,中國即便對演講內容有些反應,但台海演習不是特別厲害,中國對台灣的表現有所自制。
台灣部分,川島真指出,賴清德近期對中國並無大激情、敏感言論,兩岸如今都靜待美國大選結果,再決定後續做法;他舉例,北京說什麼都會影響美國選舉,剛好留給兩個候選人批判的話柄。針對美國大選,川島真指出,若美國副總統賀錦麗當選,基本就是繼任現任總統拜登的政策;川普則無法預測,因川普不一定重視與同盟國關係,要特別注意。
中國對台政策?川島真:有演變、但始終沒放棄武力
針對中國的對台政策,川島真表示,中國如今基本上不是武力解放台灣,1980年代後,中國改詞彙為和平統⼀台灣,但基本上沒有大變化,中國始終沒有放棄用武力。他提到,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還是基本上繼承原來的政策,2019年1月份在《告台灣同胞書》發表40周年紀念會提及不會放棄武力的可能性,不過,至少詞彙上,這與過去相比並沒有大變化
川島真提到,俄烏戰爭開始後,全球媒體和安保專家們認為,俄羅斯是用武力來改現狀,有說法指支持俄羅斯的中國對台灣也會如此,台灣很危險,「但中國針對會因此改變對台灣政策嗎?」目前應還是以和平統一為主,因為成本比較低,打仗要花很多錢、力量,很麻煩;但中國同時也提高軍隊能力、演習給台灣人看,製造「灰色衝突」、無人機、假新聞等⽅式,給予台灣壓力。
中國施壓台灣 「希望讓台灣社會的民心更靠近」
除製造衝突,還有經濟方面。川島真提到,包括魚、鳳梨等出入口的控制要給台灣社會壓力,難以維持現狀,希望讓台灣民心更靠近中國,但這是中國的想法。他提到,台灣人民約6成支持維持現狀、支持獨立約2成5,形同約8成5的民意不接受統一,中國很難將其改變為統派,幾乎不可能。
川島真舉例,2017-2018年時,中國推惠台政策,確實增加了一些好感度,但是2019年習近平的武統發言和疫情發生後,台灣⼈就不會被中國政策的影響了。「不過,我擔心的是」,川島真說,若習近平知道他們對台的政策無用,那時候中國就會升高對台灣的壓力。
川島真表示,舉例來說,就研究看來,在2024年1月份的台灣大選,北京似是滿足當時的結果,因為民進黨只有拿到4成左右的選票,反觀國民黨、民眾黨拿了6成,這讓中國放心。但川島真認為,民眾黨兩岸立場與民進黨有點接近,不一定接受九二共識;接受的只有國⺠黨,但中國不一定注意到這點。
台日關係漸入佳境?川島真談不同政府的演進
台日關係方面,川島真表示分為幾個階段,馬英九政府成立之後推動「台日特別夥伴關係」,但沒有跟日本協調就單獨發表此政策,所以第二年,日台雙方發表新的合作方案。2011年時,台灣在東北大震災給予很大的幫助,而後開放天空政策、台日投資協定和台日漁業協定,是很大的進展;2016年政黨輪替時,安倍政府開始推動日台FTA,但條件是要解決福島食品等問題,蔡英文當時並無法答應。
川島真續指,福島食品遲遲無法開放,日本人會無法理解,因為台灣人那麼幫助被害者,卻無法接受食品進口。2021年時,是東北大地震10周年,菅義偉政權決定捐贈疫苗給台灣,但在現任首相岸田文雄任內,完全没有2011年到2016年間,那種真正的大進展,現任外相上川陽⼦也不一定有台灣政策的定論的樣子。
日本政府對台立場?川島真坦言:現無固定的台灣政策
談到日本政府的立場,川島真分析,現在首相官邸沒有像安倍政權時固定的台灣政策,不論下任首相是誰,都希望要有對台灣的政策。他舉例,就中國政策,對岸田政府來說,國內選舉最為優先,因為目前8成5的日本人不喜歡中國,「所以他很害怕被說是接近中國,但是心理上不⼀定接近台灣。」
川島真強調,對於日本來說,國會議員、⾸相、官僚都是不相同的,他舉例,已故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曾說「台灣有事,日本有事」,但是在國會議員任內說的,日本首相不可能直接說要出兵保衛台灣,頂多「真的有事」,可能美國協防台灣,日本才提供幫忙,「所以,很遺憾,絕對不能直接幫助中華民國。」
自民黨總裁選 川島真:幾乎沒對台灣特別有感情的人
就自民黨總裁選舉,川島真提到,不同於安倍晉三、力現民主黨前首相野田佳彥,「現在人選裡面幾乎沒有對台灣本身有特別有感情的人。」很多國會議員訪台多是談論安保問題,表示為了反對中國,不像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時有參訪人權博物館。川島真說,為此他感到遺憾,希望日本議員也能注意到台灣的民主社會和人權狀況。
至於台日文化、教育,川島真提到自己是日本高中歷史綜合的課綱委員,他表示,雖然很多日本高中生到台灣修業旅行,但日本的世界史很少提到台灣,沒有系統性的描述,有許多學校會請到台灣專家開講座說明台灣史。他說,台灣社會對日本的瞭解多是如景點、拉麵等,但對政治外交、安保等「有點硬」的問題就不是那麼理解,這令他有點擔心。
只有反中、挺台這種説法是對的嗎?川島真舉例,中國影響力很大,與日本經濟社會上的關係很密切,日本政府不能放棄對中關係;而在日本社會,特別是所謂「國際派」主張日本好好維持跟美中關係的同時,要推動中國與台灣的關係,但這在有些台灣人眼中,可能會像是國民黨一樣,「這是我們的一個挑戰,我們如何脫離這種透過國內的眼睛來看海外的習慣,所以,我們需要更推動互相的交流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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