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NOWnews今日新聞] 「自由派害怕范斯是有道理的；他是個強硬派基督教民族主義者。而在周二晚上的辯論之後，自由派還不把范斯當一回事就太輕率了。」－《金融時報》專欄作家Edward Luce 2024/10/02的專欄文章結語

影響很大的美國大選，已經剩下三十天左右，在很可能是雙方陣營最後一場面對面辯論舉行之前，又是一連串的負面消息從美國國內外湧進：首先是伊朗為了報復以色列對黎巴嫩真主黨的清剿，無預警發射了180枚左右的彈道飛彈攻擊以色列，再來是美國東南部各州因為颶風海倫娜遭受到程度不一的災情，還有美東碼頭有45000名工人所參與的大罷工。就在這樣的亂上加亂的場景下，當初說范斯非常怪異(weird)便一炮而紅，還錦上添花被賀錦麗選為副手的明尼蘇達州州長華茲，終於和他口中的怪小子，也是歷來選民好感度最差的副總統人候選人同台較勁。

結果，在90多分鐘的你來我往之後，這場原本只是形式上所必需，通常被看成無足輕重的副總統候選人辯論，又為本次狀況不斷的非典型大選增添了另一個驚奇：范斯以高超的辯論技巧、適時結合動人親身經歷的論述，以及給予對手小小肯定，有理有據地讓全美觀眾了解，為何賀錦麗－華茲陣營好聽、空洞的政見，無法掩蓋賀錦麗所代表的現任政府，就是美國當年內外種種亂象的主要原因。

連華茲延續民主黨陣營的一貫招數，想把當前重大問題的責任丟回到川普身上，都被自參選以來，幾乎是每週都上偏左主流媒體和主持人激烈交鋒、每天接受包含不友善媒體提問的范斯，駕輕就熟地頂了回去，例如：提醒既然賀錦麗如此重視氣候轉型，那為何要把工作繼續送到中共這類還是排碳大戶的發展中國家；還有面對當前的國際亂象，絕非如華茲所說，川普這種不穩定的領導風格無法有效應對，反而是川普第一任充滿嚇阻力的外交政策特色，讓想作亂的獨裁者們不敢造次。

於是辯論剛結束之後，范斯沉穩中帶著強悍、同理心的表現，贏得不分左右媒體的一片好評，華茲則是除了在質問范斯，川普到底承不承認輸了2020大選的問題上有效得分外，他所呈現的緊張不安、不時講話結巴的形象，與在很多美國民眾眼中，原本真的是個討人厭怪咖的范斯形成強烈對比。而范斯成功翻轉形象，和這場辯論在本次大選以及美國政治史上的重要性相比，其實只是個小戰功。

這場辯論和川普在八年前，如狂風般崛起後最大的不同，充分顯現在各大英文媒體的標題之上，其中最常被用來形容這場辯論的兩個字，就是「文明、實質內容豐富」(civil、substantive)這兩個，從來沒被用在川普辯論上的字。文明是因為兩人辯論的過程中，終於沒有為了刻意擾亂對手的惡意插話，或是如小學生吵架般的大量人身攻擊。

對於主辦媒體CBS刻意挑選的民主黨陣營偏好議題，如槍枝管制、墮胎、氣候變遷與健保制度改革等，雙方在有限的時間內，都對實質的政策內容，如要強化學校的安全措施、管制槍枝不該落入有犯罪前科的非法移民手中、針對生殖議題共和黨要贏回選民信任，給予女性更多的選擇，以及什麼樣的健保制度，才能給一般美國人最多的保障和利益等等，都進行了坦率而針鋒相對的討論，這對做出投票決定前，真心想了解下一組掌大位的政治人物，到底打算怎麼做的美國民眾來說，實在比聽一堆川普信心滿滿的「掛保證」、自我吹捧，還有賀錦麗惡名昭彰的「空話連篇」(word salad)  ，要好太多了。

即使對心目中已有定見的選民來說，看到這場回歸到傳統政治人物雖然觀點高度對立，但在爭論中還能保持基本風度，不時肯定對手立意良善，而不是一味妖魔化對手，在辯論結束後，雙方還能互相握手、擁抱、寒暄，並讓走上台的兩位夫人互相認識、閒話家常幾句的溫馨畫面，一定能讓他們重拾些許對美國民主政治的信心。這就是為什麼在直播這場辯論的某個Youtube頻道下面，有美國民眾留言說，真希望是這兩人當總統候選人，原來的那兩位去當副總統候選人。

換言之，就是不分專家、一般大眾都以為，美國政治只有繼續向兩極化狂奔，製造出更多憤怒與恐懼、讓人感到更加疲累與厭倦之時，一場應該是無足輕重的副總統候選人辯論，卻像是一陣意外吹來的「春風」，為本次風波不斷的大選，又添加了一個驚奇，還有機會讓一些原本已經不想關注選情的美國人，看到一些辯論的精彩片段後，重燃對大選的興趣。

和這個心理層次的正面影響相比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實質成果就是，在選戰剩下最後一個月的肉搏戰中，為了鞏固穩定的領先，范斯將會成為四位候選中，角色最為吃重的一位，要繼續用他的清晰思路和無礙辯才，說服所剩少數但關鍵的搖擺州中間選民，現在賀錦麗本人絕對脫不了關係的各種美國與國際亂象，只有讓已經證明過一次，他能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川普回到白宮才能有效解決，即使川普在社交媒體上的發文，常讓人對他感到不放心。

而范斯需要在這個角色上火力全開，繼續和各大偏左主流媒體肉搏，去偏向對手陣營的觀眾群中，撈出更多確保他們領先的票，除了這是他副手本身的職責之外，只要這次他能扮演好禁區「最後門神」的角色，把給他這個大好機會，以39之齡就登上副手大位的川普，穩穩護送回白宮，他未來四年絕對不會像彭斯、賀錦麗一樣，只扮演花瓶副總統的角色，而是以「備位下任總統候選人」的身分，在川普手下當青年才俊實習生，等川普2029一月一「解甲歸田」，他就要正式扛起標榜「美國優先」的民族保守主義者大旗，繼續和進步左派，還有混亂軸心的獨裁者們對抗。

的確，川普以78歲的高齡第三度參選，他向選民發出訴求的風格，已經落入固定套路之中，他本次為了搏媒體的版面，讓自己成為話題的中心與討論焦點(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關注)，所得到的成果，已經越來越難和首次參選或是執政時有政績牌可打相比。最近一波引起廣泛關注的海地移民吃貓話題的操作，其實消息的出處也是范斯在X的發文。在川普以炒作話題為選戰主軸，卻對政策內容缺乏實質規劃、容易落對手口實之下，這個空白就要由還沒踏入政壇前，就頻頻在政論網站上，發表匿名或實名政策評論，現在更是勤上各大媒體宣揚美國優先政策理念的范斯來補上。

再來回到選戰的大局來看，雖然目前大部分媒體的全國性民調，或是七個搖擺州民調，都呈現川賀兩人旗鼓相當，不論是誰領先都在誤差範圍內，只有少數民調中，賀錦麗有較大幅度的領先；但從過去兩次大選前的民調準確度來推斷，可明顯看出，2016希拉蕊到選前還都穩定領先川普4-5個百分點，2020年拜登領先川普的幅度更大，達到了8-9個百分點，但最後兩人的得票差距還是非常接近，所以可以合理推論本次的民調，一樣有不少選民，隱藏支持川普的意向(相對地，不少當初不願意支持拜登的偏民主黨選民，都已經回流到賀錦麗身上)。  

這也就是為什麼，在川普和范斯處於穩定領先下，在唯一一場總統候選人辯論表現不錯、嘗到甜頭的賀錦麗又向川普下了戰書，要求在十月底再辯一場，但川普目前沒有想要答應這次的邀約。另外，賀錦麗在執政四年中，也終於第二度前往美墨邊境視察，這表示民主黨陣營實在無法忽視廣大美國人民，對於非法移民湧入的關切，再打官腔把責任都推給川普，阻止國會通過經由兩黨協商過的新版強化邊境控管法案，會讓賀錦麗的選情雪上加霜。

總之，8年前川普敏銳抓住了以中西部為主的保守白人，對美國東西兩岸菁英，只追求讓少數人受益的全球化，並以重視氣候變遷、種族和性別等進步價值，和這些白人鄉巴佬做區隔所引發的憤怒，在一片驚嘆聲中登上大位。他以去管制、減稅拉動了經濟，讓美國國內不分族群的經濟狀況都有顯著提升；又讓國安外交高官，對想挑戰美國的幾大獨裁者，祭出非常嚴厲的制裁，並大幅扭轉以交往和經貿合作為基調、對雙方分歧輕描淡寫的對中「綏靖」政策，可惜這種罕見的政策大轉向工程才進行了短短四年便倉皇下台。

但拜登上台後，不顧已經有過熱跡象的經濟，繼續推動大撒補助金的各種法案(拜登政府的高官不分內政或是外交都對《美國基建法案》、《晶片與科學法案》、《通膨抑制法》朗朗上口)，不但讓消失近40年的通膨回朝，非法移民湧入美國的數量創下新高，對外中、俄、伊和朝鮮之間，越來越緊密的非正式混亂軸心聯盟，更讓歐亞大陸中間地帶陷入烽火連天，連帶讓美國的海外軍力部署抓襟見肘，根本無暇顧及真正的國際政治熱點-印太與一些專家、學者開始關注的「二次中共震撼」－指中共再度以製造業商品傾銷全球市場(The Second China Shock)（賀錦麗在所有辯論、演說和專訪場合，幾乎沒有提到過中共和印太)。

這其實很諷刺，美國又陷入了8年前，讓川普有機會崛起的高度類似情境，只是今天美國面對的一堆問題，和之前相比，更多、更複雜，這也就是為什麼當范斯走出辯論會場，到媒體區接受福斯電視明星主播Sean Hannithy的賽後訪談時，他發自內心的說出「我其實很同情我的對手華茲，要是我在他的位置上，我也沒有辦法幫這麼糟的政績辯護。」

●作者：趙君朔／紐約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、時事評論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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